叶良骏:春水一江明似带

时间:2023-08-14 15:55:45 来源: 新民晚报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2007年爸外地回沪定居,老念叨要去杜行镇,我从未听说此地与我们有何瓜葛,一直没陪他去。有一天,他竟然自己去了,陪他的是曾在那儿工作过的吴家伯伯吴定中先生,回来后,爸开始说杜行的故事。原来,我家先祖自清雍正年间就在此地开槽坊做酒生意,至祖父去世,历经八九代人,有197年!

一直知道我是宁波人,忽听说祖脉在杜行,很吃惊,而杜行的故事,更多的来自吴家伯伯。他早年在那里搞地下工作,是半个杜行人,还曾见过我家老字号“叶同泰”遗留的店招。爸因此视他为知己。

2015年,杜行中学(现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浦江高级中学)请我去讲课,到那里才知爸去寻根捧了十万元现金,在此设了奖学金。设奖学金有很多手续,是吴家伯伯一次次跑有关部门,才完成了爸的心愿。

2019年初,伯伯要出诗集,请爸作序。爸已病重,他觉得很为难,要我起个草稿,我并非诗词专行,怎敢担此重任?但爸日渐衰弱,握笔都很困难,我只能勉为其难。写好后,爸强打精神逐句修改,血压也上去了。我怪他不自量力,爸说“彼此交厚”,因杜行还与他沾了点亲;又因经历相似,读他的诗常引起共鸣,怎忍拒绝!这篇序成了爸的绝笔。伯伯的《同趋集》出版时,爸已走了一年多。

因代写序,我读了全部诗稿,才知伯伯是个老革命。抗日烽火燃起,吴家在海盐的二十几间老宅被烧毁,吴爷爷和几个亲戚也被杀害。怀着国恨家仇,伯伯参加了上海地下党,冒着生命危险开展各种革命活动。危机四伏,险象环生,他机智地躲过敌人追捕,坚持斗争。与他并肩战斗的亲密战友朱聚生,于上海解放前与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的原型李白一起在浦东壮烈牺牲,而他侥幸脱险。

伯伯立志要为死去的战友做更多工作。上海解放后,年仅20岁的他是南汇县最早的团委书记,首任松江团地委组织部部长,他夜以继日拼命工作,后来又在无锡后桥村当了20年农民。繁重的劳动之余,他坚持读书搞科研,带领农民养殖珍珠、蘑菇,使贫困的乡村走上了致富之路。后来,又被派去中学教书,他以自己的热情,点燃了众多学子的梦,被农民们称作“好先生”。

1978年他回到上海。离休后,他参加中华诗词学会工作,主持、编著《中华诗词年鉴》《元明清词鉴赏辞典》等多部诗词鉴赏词典,先后发表的著作达几十部。《金栗寺史料(5种)》使被毁的三国名刹得以重建;《楚石北游诗》考证出元上都遗址,在此建立了元上都博物馆……吴伯伯埋头钻研,硕果累累,他的名句“国非清政府,人岂李鸿章”被不断传诵;他的《董小宛汇考》被搬上荧屏……伯伯只读过几年私塾,不断求知才有了如此丰硕的成果。

无论逆境顺境,伯伯初心不改,从没停止过追求,终于成了公认的诗词名家。但他安于平凡,以给人带来光和热为己任,最后把所有的珍藏捐给了家乡海盐博物馆。他留下遗言,把遗体捐赠给红十字会。

爸生前与老友相聚,不要我参与,我一直未见过伯伯。爸走后,想去拜访,特殊时期,就拖下了。我与伯伯失之交臂,成为永远的遗憾。那天,我代父亲去送别,伯伯安详地躺在鲜花丛中,很瘦弱很无力的样子,我却感受到了一个伟大的灵魂在感召我们。吴定中先生两手空空地走了,我遗憾没有机会当面叫他一声。此时,我在心里高喊,吴家伯伯,春水一江明似带,春已去,水长流!您将永生。(叶良骏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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